第十七講

相　關：十住品
關鍵字：菩薩道種智行法、法身世間、阿羅漢位、佛教菩薩行法的演變、十住與十地、十二種菩薩住、樂住生死、如實知與如實體驗

前面介紹了在十住位經文中，世尊不離菩提樹下而上升天宮，天帝釋帶領大眾迎佛入妙勝殿，然後演說十首偈頌，這意味著十住位是從『自我』因素主動自覺皈依自性覺悟開始的，是在當下的一切法中生起的，並且這是十方諸佛成就無上正覺共同的道路。

為什麼說住行向地四位行法是不共別教的菩薩道種智行法？菩薩道種智行法是修行者到達見性位之後，以智慧力在一切法中生起的行法，它和十住位之前的行法目標不一樣。見性是指體會到生命中一切法的普遍存在，息滅個體知識、經驗和體驗帶來的束縛和影響。十信十住位之前行法實踐的目標是到達見性位，證諸法空得無生忍，獲得生命解脫。十住位之後，修行者的目標是在證諸法空的基礎上，在一一法中成就無上正覺，對一切法能如實知、如實體驗，重新建立生命中的一切法，最終證諸法不空得無生法忍。修行者證得無生法忍後才真正到達如來法身世間。

到達法身世間包括兩方面體驗：一是證諸法空得無生忍，見一切法的普遍存在；二是證諸法不空得無生法忍，以智慧力對一一法如實知、如實體驗。法身世間不但包括一切法的現相，還包括對一切法的明瞭通達和體驗。菩薩道種智行法即法身菩薩行法，要在一一法中皆能成就無上正覺。生命中有無量法，道種智行法亦是在無量法中生起行法實踐，無有休止。

住行向地四位行法中，十行、十迴向、十地皆依十住位生起。十住位是最初階段，講述生起道種智行法的原則與核心資糧，即梵行清淨、發菩提心、行法精進。下面看《十住品》經文：

【佛子！云何為菩薩發心住？此菩薩見佛世尊形貌端嚴，色相圓滿，人所樂見，難可值遇，有大威力；或見神足，或聞記別，或聽教誡，或見眾生受諸劇苦，或聞如來廣大佛法，發菩提心，求一切智。此菩薩緣十種難得法而發於心。何者為十？所謂：是處非處智、善惡業報智、諸根勝劣智、種種解差別智、種種界差別智、一切至處道智、諸禪解脫三昧智、宿命無礙智、天眼無礙智、三世漏普盡智，是為十。】

十信位時智首菩薩問文殊菩薩如何成就如來地十種力，此處初發心住依十種智發心，這十種智即是未來如來地十種力。初發心住是十住行法的發起處，也是如來地成就的發起處，初發心行法貫穿整個華嚴行法中。

如何從十種智轉變到十種力？這就是普光明殿四個行法階段的行法理論所詳細演說的，要在世間一切法中生起無量行法，從十信位的善用心行法開始，經歷住行向地四位行法，從證諸法空到證諸法不空，從證無生忍到證無生法忍，從破一念無明到破一念無明盡，從差別智行法到別教菩薩的滅盡定行法，從別教菩薩的滅盡定行法到等妙覺位如來座前普賢菩薩法界行法，最終才獲得如來地十種力。所以，如來十力不是瞬間到達的，不是靠諸佛加持從天而降，而是在一步一步的行法實踐中逐漸建立起來。

『是處非處智』中，『智』即依於自性本體的般若智慧的具體應用。『般』代表波羅蜜，代表超越、即相離相。『般若』代表不離個體知識、經驗和體驗而能超越個體知識、經驗和體驗，不離一切法而能超越一切法。修行者要在具體應用中證得般若智慧，離開具體應用沒有般若智慧可得，息滅具體應用的般若智慧並不存在。正如生命中的『自我』因素是通過種種『我所』來體現一樣，離開種種『我所』，『自我』因素亦了不可得。雖然種種『我所』不是『自我』本身，但『自我』亦不能離開『我所』而單獨存在。正如見性要在一切法中證得，離開一切法則沒有見性可言。

『是處智』是指明瞭以何種因得何種果，『非處智』是指明瞭以何種因不得何種果。比如《楞嚴經》中世尊告阿難尊者『因地不真，果招紆曲』，要成就無上正覺，成就妙奢摩他、三昧、禪那，一定要知道在因地發心時是何等樣貌，發心不準確，結果不會如期而至。同樣，要成就生命解脫，成就無上正覺、如來十力，從智首菩薩提出問題開始的每一步都需要準確無誤，十住位如何見一切法，十行位如何思惟一切法，一直到等妙覺如來地，每一位行法怎樣升進、怎樣安住，如何是退轉、如何是精進、如何是各自因緣，怎樣是處、怎樣非處等等，所有這些都要清晰明瞭，進而對一切眾生一切法皆明瞭是處非處，這樣才是如來智。

之後的『善惡業報智』一直到『三世漏普盡智』亦是如此。『漏』是指束縛和影響，不管世間法還是出世間法，只要有分別執取，有煩惱染著即是有漏。束縛和影響不是總相概念，它們在不同行法中表現形式不同，不是一下就能頓除。十信、十住乃至十地都是分別針對這些束縛和影響設立的，第七位即七信、七住乃至七地位即各個行法中的阿羅漢位。這個種性的阿羅漢得諸漏盡，在另一個種性中不一定如此。別教菩薩證得究竟漏盡是在八地以上，而圓教菩薩證得究竟漏盡在如來地。

為什麼第七位證阿羅漢？住行向地四位行法的每一位依十波羅蜜設立十個位次，一共四十个位次。每一位行法從初位到第七位是從初發心到這一位行法的阿羅漢位得諸漏盡，第七位是這一位行法的有功用行圓滿，有功用行圓滿即是證得阿羅漢得諸漏盡。第八位以後是無功用行，是這一位行法的入滅盡定階段，將這一種性的阿羅漢成就拓展到一切法中，得這一種性的圓滿身語意業。因此，說到是處非處智乃至三世漏普盡智，說到阿羅漢、菩薩等成就，一定要清楚在華嚴行法中是針對哪一位行法，是哪一種性的是處非處智，哪一種性的三世漏普盡智、阿羅漢或者菩薩。

把行法理論和行法次第梳理清楚，生起確切的行法體驗，這個過程是成就生命解脫與無上正覺的過程，即『勝解行』過程。『解行』是針對二乘聲聞、共法別教菩薩行法，而『勝解行』是針對不共別教的菩薩行法。

修行者要在行法實踐中證得這十種智才是真正發心，才能得梵行清淨與佛等同，最終到達如來十力，而並非不假思索地聽聞信受就能證得。『證得』是指不但明確了知，也要有體驗，有身心覺受。

佛教中不論哪個宗派，都是要依『勝解行』來建立行法，依修行者自內顯發的覺悟力於一切法如實知、如實體驗。自性覺悟是一種力量，能帶來清淨和歡喜。清淨和歡喜是依智慧應用而得，是依理性而得，佛教中把這一部分稱作淨土，把勝解行力稱作善根。

接下來說明十住位的『住』這個概念。

在佛教早期思想中十住十地並不分開，十住就是十地，在晚期才分開，中間增加了十行和十迴向，形成住行向地四位行法，對應四智法，十住與十地逐漸成為兩個不同類型的行法。十住證諸法空得無生忍，十地證諸法不空得無生法忍。因此有些經論中講到十住時，實際上講的是十地，比如龍樹菩薩的《十住毘婆沙論》就是對《華嚴經·十地品》的註解。

早期的菩薩行法分為四個階段：初發心、精進修、不退轉和一生補處。一生補處即是灌頂位。隨著佛教行法理論不斷微細和完善，四個階段中的初發心、精進修與一生補處按身語意，或者佛法僧進一步分開，最終成為菩薩十波羅蜜行法。修行者轉八識成四智之後，四智行法與菩薩十波羅蜜行法總合在一起，就是華嚴不共別教的四十位行法，詳細內容參考下面表格：

什麼是十住位？簡單來說，『住』代表以智慧力清淨安住身心體驗，或者說以自性覺悟力在身心覺知的一切法中生起清淨行法實踐，即到達十住位。這是華嚴行法的核心，菩薩行法不離當下一切法。

經典中世尊告訴修行者要自知自覺自所證量。《無量壽經》中世間自在王如來告訴法藏比丘亦是如此：『如所修行，汝自當知，清淨佛國，汝應自攝』。如何衡量是否到達十住位呢？《瑜伽師地論》中講到菩薩十二種住可以作為標準，這個標準針對所有菩薩行法，可以是十住位，也可以是十行位、十地位，是從十二個方面來衡量是否到達某一行法。

十二種住按十波羅蜜分為十個類別：一菩薩種性住、二勝解行住、三極歡喜住、四增上戒住、五增上心住、六增上慧住、七無相有功用住、八無相無功用住、九無礙解住、十最上成滿菩薩住。其中第六增上慧住又包括三個：一覺分相應增上慧住、二諸諦相應增上慧住、三緣起流轉止息相應增上慧住。按數量來說總共十二種住，除此之外還有第十三種如來地住。

這十二種菩薩住可以作為『是處非處智』的詳細說法，修行者是否成就某個位次的行法，自己根據這十二條可以判斷。

《瑜伽師地論》有一百卷，是無著菩薩造，也有認為是彌勒菩薩在兜率天宣講，由無著菩薩集結。我們學習《瑜伽師地論》時，能感覺到這部論非常強調行法實踐的準確性。這部論將修行者從凡夫地到如來地分成十七個階段，稱作十七地，因此這部論也稱《十七地論》。『地』能總持一切法、出生一切法、成就一切法。簡單來說，『地』是指身心所在，別教菩薩登地是指登上心地，證諸法空得無生忍，到華嚴行法十住位。而華嚴菩薩行法的登地位要能生起入世間身所作為，能在五蘊身一切法中證諸法不空得無生法忍。

《華嚴經》普光明殿行法理論，是要在身心覺知的一切法中生起行法實踐，最終成就生命解脫與無上正覺。《瑜伽師地論》同樣是從身心覺知的一切法中開始行法實踐，最終到如來地。十七地中的第一地即五識身相應地，第二地即意相應地。行法實踐是從五蘊身、六入處的一切法開始，從起心動念開始，最終到達如來地無餘涅槃。這些說法是佛教的核心理念，如果修行者能體會到經論所說，就能去除凡夫外道、二乘聲聞、共法別教那種異身、異時、異處成就的行法理念。

下面學習十類菩薩住中的第一類『菩薩種性住』，經文是這樣：

【云何菩薩種性住？云何菩薩住種性住？謂諸菩薩住種性住，性自仁賢，性自成就菩薩功德、菩薩所應眾多善法，於彼現行亦有顯現。由性仁賢逼遣方便令於善轉，非由思擇有所制約有所防護。若諸菩薩住種性住，任持一切佛法種子，於自體中，於所依中，已具足有一切佛法一切種子。又諸菩薩住種性住，性離麤垢，不能現起上煩惱纏。由此纏故，造無間業或斷善根，如種性品所說種種住、種性相，於此菩薩種性住中，亦應廣說應如實知，是名菩薩種性住。】

菩薩是指能生起道種智行法的修行者。十住位時，天帝釋帶領大眾迎佛，大眾中沒有菩薩。到十行位，迎佛大眾中開始有菩薩，表示修行者到達十行位，自性智慧生起作用，能夠思惟一切法生起菩薩道種，這時候自性菩薩生起，修行者具備真正的菩薩種性。

『性自仁賢，性自成就菩薩功德……』中的『性』是指本有的、本體的，不論覺知明瞭與否、思惟體驗與否都不影響。自性法是無加行力生起，不是靠有為作意生起。不受覺知思惟與體驗影響而本然存在的那些法即自性法，修行者能明瞭體驗自性法的存在即見性。見性需要反思的能力，需要特別的身心體驗參與，因此只有經過修行才能見性。因為自性法本身是無加行力生起，不需要知識、經驗和體驗的參與，因此也稱自性空一切法、虛空一切法。有所參與即有所退轉，無可參與則無所退轉。正因為如此，修行者到達見性位即證諸法空，而安住證諸法空即得無生忍、入阿鞞跋致地。

自性法本身無有善惡、美醜、好壞、生滅的分別，但有情眾生對自性法增加了自我力量的參與，分別取捨、貪瞋癡慢等等，於是才有不同的身心覺受，有不同的世界生起。

修行者最初從聞法模式行法轉到內在覺知模式行法時，做不到自覺主動生起，而要靠思惟作意生起。但是當行法不斷重複，不斷實踐和積累，成為習慣乃至最後能自覺主動生起，就不再需要作意思惟，這個階段即入不退轉地，這種自覺主動生起的行法即是入滅盡定行法。修行者最終以滅盡定行法入自性法中，到達如來地。換句話說，有為作意的行法雖然不能直接到達自性法，但是有為作意的行法不斷積累，成為入滅盡定行法，即可融入自性法中。

入阿鞞跋致地一定要依身心覺知來建立。以前舉過這樣的例子，假如世尊說『這水是甜的』，凡夫外道、二乘聲聞靠聽聞信受，沒有親口嘗過，若有別人反覆來講『這水不是甜的』，就會像『三人成虎』的故事那樣，看法容易改變。靠聽聞信受的人沒有辨別力，會相信佛說，也會相信外道說。但進入菩薩行法時，修行者聽聞佛說後，一定還要在行法中建立確定的身心體驗，這個確定的身心體驗就是證量。比如世尊說『這水是甜的』，修行者聽聞信受之後還要親自試一下，建立與佛說法相應的身心體驗，這樣以後不論多少人說『這水不是甜的』，乃至講出種種道理也不會退轉。

見性就是這樣的過程，見性之後，所有的佛所說法都逐漸轉變到自己的生命活動和體驗中來，並逐漸轉變成主動自覺生起的行法實踐，修行者到這個階段，就進入到『性自仁賢，性自成就菩薩功德』。菩薩『住種性住』是指自所證得，自知自覺，有明確的規範和標準。不但十住位如此，任何位次的行法皆是如此，每個位次的行法都要做到主動自覺生起，即是住種性住。

『由性仁賢逼遣方便令於善轉，非由思擇有所制約有所防護』。二乘聲聞、別教菩薩在分別取捨中建立行法實踐，有從染著法到清淨法的轉換習氣。遇到善緣惡緣，往往會告訴自己這是佛菩薩考驗，不要生起貪著，不要生起瞋恚，諸法平等，要保持一心清淨。

到菩薩行法時，『由性仁賢逼遣方便令於善轉』，修行者不會再依作意思惟來轉變善惡染淨，而是依主動自覺的力量生起菩薩行法，從對諸法染淨分別轉變為對一切法清淨平等，對一切法如實知和如實體驗，以智慧力對善惡染淨做出自覺的選擇和判斷，此即信心堅固，住不退轉，即『非由思擇有所制約有所防護』。從聲聞行法轉到華嚴菩薩行法時，隨著對佛教行法理論和行法次第的認識越來越詳細、清楚，行法實踐會變得越來越準確無誤、堅實牢固，從而入於不退轉地。

『若諸菩薩住種性住，任持一切佛法種子，於自體中，於所依中，已具足有一切佛法一切種子。』到菩薩行法時，一切法一切種子不是以染淨、分別、執取來建立的，而是進入到性相、體用、空有智慧模式，見一切法體性平等來建立的，這是生起道種智行法的關鍵原則。

十類菩薩住中的第二類『菩薩勝解行住』，經文是這樣：

【云何菩薩勝解行住？謂諸菩薩從初發心乃至未得清淨意樂，所有一切諸菩薩行，當知皆名勝解行住。又諸菩薩種性住中，於餘十一諸菩薩住及如來住，唯有因轉，攝受彼因，於餘所有諸菩薩住，尚未發趣，未得未淨，況如來住。若諸菩薩勝解行住，普於一切餘菩薩住及如來住，皆名發趣，未得未淨，即於如是勝解行住，亦名發趣，亦名為得，為令清淨而修正行；勝解行住既清淨已，極歡喜住先已發趣，今復名得，為令清淨而修正行；極歡喜住既清淨已，增上戒住先已發趣，今復名得，為令清淨而修正行；如是廣說，展轉乃至最上成滿菩薩住，即此最上成滿菩薩住既清淨已，從此無間其如來住先已發趣，當知於今頓得頓淨。是如來住於菩薩住，當知此中如是差別。】

『勝』代表依自性法的增勝精進，『解行』代表依教奉行的如實知、如實體驗，『住』代表一心清淨、自知自覺、無有間斷安住其中。

『謂諸菩薩從初發心乃至未得清淨意業，所有一切諸菩薩行，當知皆名勝解行住』，意味著勝解行住不是針對一位行法，而是針對從初發心到如來地的所有行法。

『又諸菩薩種性住中，於餘十一諸菩薩住及如來住，唯有因轉，攝受彼因，於餘所有諸菩薩住，尚未發趣，未得未淨，況如來住。』十二種住中，最初的種性住相對於後面的十一種來說，『唯有因轉，攝受彼因』，並沒有實際到達後面的十一種。也就是說，十二種住作為一個整體，並不是只到『菩薩種性住』就大功告成，後面所有的菩薩住都要建立才是成就這一種性的菩薩行法。如果以華嚴別教四位行法乃至四十位行法來看，意味著修行者應該以這十二種菩薩住來成就其中的每一位行法。

修行者依當下一切法生起十信十住位行法，什麼時候最初證得這一切法呢？首先是第七住位證諸法空得無生忍，體驗當下一切法皆是生命本具，皆是自性所生。

十信十住位都是依一切法總相而言、依華嚴別教菩薩的種性成就而言，並沒有針對一一法建立起生命解脫與無上正覺，一一法解脫與無上正覺要在道種智行法中建立。因此從四位行法的角度來講，十信十住位即華嚴別教菩薩種性住，一切菩薩行法是從這裡生起，和《瑜伽師地論》講的菩薩種性住對後面所有行法『唯有因轉，攝受彼因，於餘所有諸菩薩住，尚未發趣，未得未淨，況如來住』是同樣道理，後面的菩薩極喜住、增上戒住乃至如來地住，都是按次第基於菩薩種性住、勝解行住來建立的。

『若諸菩薩勝解行住，普於一切餘菩薩住及如來住，皆名發趣』。如果菩薩住勝解行住，對每一位次的行法生起、體性、流轉等皆能明瞭，才能確切生起相應行法，才能確切生起菩薩極歡喜住、增上戒住等乃至如來地住。換句話說，修行者要生起一切行法，勝解行住是最核心、最基礎、最初的成就。『發趣』是指行法生起的力量。

『勝解行住既清淨已，極歡喜住先已發趣，今復名得，為令清淨而修正行』，勝解行住清淨成就之後是菩薩極歡喜住生起，修行者於極歡喜住逐漸發起行法成就、獲得對一切法的如實知、如實體驗。

用經典語言來說，『極歡喜住』即極樂世界成就，如論上所言『云何菩薩極喜住？謂諸菩薩淨勝意樂住』。菩薩極歡喜住是依勝解行住來建立，修行者住『勝解行住』，對一切法如實知，對佛所說法如實知，然後在行法實踐中依教奉行，依行法精進，才能體會到菩薩行法帶來的極歡喜。

佛教中對行法體驗有很多說法，從根本佛教到大乘佛教、秘密佛教都強調勝解行帶來極歡喜的身心覺受，阿彌陀如來極樂世界的說法即是從這樣的理念中逐漸形成的。我們講極樂世界實報莊嚴土是從華嚴行法初住位開始建立的，但確切來講，初住位只是進入實報莊嚴土的修法模式，真正證得安住不退是在第七住位。從初發心到證得之間，行法實踐包括了菩薩種性住、勝解行住和極歡喜住。

菩薩極歡喜住之後是增上戒住、增上心住等等。換句話講，修行者到達菩薩種性住，要能見這一種性的所有法，明瞭這一種性的所有法，這種明瞭來自於菩薩勝解行。由勝解行帶來身心覺受上的極歡喜，在行法實踐中形成增勝力量，於是才有增上戒住、增上心住、增上慧住等菩薩住。

對很多二乘聲聞、共法別教修行者來說，行法實踐、嚴持戒律並不會帶來歡喜，比如每天懺悔：今天又如何違犯戒律，煩惱不能斷除。但是到菩薩行法階段，修行者依種性住、勝解行住、極歡喜住生起增上戒住、增上心住等等，這些都是自內顯發、自覺主動生起，行法實踐、嚴持戒律帶來莊嚴歡喜的身心覺受，每一位次的行法皆是如此。

菩薩第七住、第八住分別是無相有功用住、無相無功用住，對應《華嚴經》四位行法中的第七位和第八位。華嚴四位行法的第七位是有功用行圓滿，得這一位行法的阿羅漢位，從第八位開始進入到圓滿身語意業入滅盡定行法，入滅盡定行法就是『無相無功用住』的菩薩行法，是無加行力自覺生起的行法。第七位之前的行法是有功用行的行法，靠作意思惟可以建立。

由此可知，每一位行法如何成就，怎樣知道自己到達哪個位次，可以依這十二種住來判斷，真正證得某一位行法時，菩薩種性住、勝解行住、極歡喜住等一定能體會到。

因為《華嚴經》中的每一位行法演說都非常嚴密準確，修行者要真正進入華嚴行法，必須對每一位行法的每一個概念都要清楚明瞭，決定不能以總相說法一帶而過，不能以種種華而不實的讚歎代替如實知、如實體驗。

我們繼續學習《十住品》。很多時候菩薩演說是由設問生起的，初住位的經文講到：

【佛子！此菩薩應勸學十法。何者為十？所謂：勤供養佛、樂住生死、主導世間令除惡業、以勝妙法常行教誨、歎無上法、學佛功德、生諸佛前恒蒙攝受、方便演說寂靜三昧、讚歎遠離生死輪迴、為苦眾生作歸依處。何以故？欲令菩薩於佛法中心轉增廣；有所聞法，即自開解，不由他教故。】

這裡需要強調兩個方面：第一是菩薩『樂住生死』。為什麼呢？在菩薩行法中，煩惱即菩提，生死即涅槃，生死法界即是如來法身世間。假如看到煩惱、生死，生起恐怖，要遠離諸法因緣，就還沒有到達菩薩行法中。要想成就如來十種智、十種力，菩薩『樂住生死』是必須建立的行法理念。

第二是『有所聞法，即自開解，不由他教』，十住行法中的每一位最後都有這句經文。『不由他教』不是說不去接受善知識教誨，而是說修行者到逹十住行法時，要以生起自性覺悟為行法實踐的核心。修行者聞善知識教或深入經藏，一定要能把善知識所說法、佛菩薩所說法轉成自己的身心體驗，轉成自己的智慧勝解，並準確證得。

從第二治地住到第五具足方便住的經文不難理解，就不銷文了。第六住位是正心住，以般若波羅蜜為核心。經文是這樣：

【佛子！云何為菩薩正心住？此菩薩聞十種法，心定不動。何者為十？所謂：聞讚佛、毀佛，於佛法中，心定不動；聞讚法、毀法，於佛法中，心定不動；聞讚菩薩、毀菩薩，於佛法中，心定不動……】

這裡講了十種『心定不動』，假如理解什麼是『般若』，就能理解正心住的核心成就。般若智慧有三個屬性：依於本體的、自內顯發的、周遍完備的。般若智慧表現為具體的智慧應用，表現為對一切法梵行清淨，如實知、如實體驗。如實知和如實體驗不是散亂的妄想，而是以善用心、善思惟表達出來的嚴密智慧。修行者以智慧力明瞭一切法而達到十種『心定不動』，以梵行清淨而得『心定不動』即無生忍，以如實知、如實體驗而得『心定不動』即無生法忍。

般若智慧出於本體，是自內顯發的、自所證得的，像我們舉『這水是甜的』例子一樣，因為自己有了親身體驗，知道什麼是甜的，怎樣的體驗是甜的，然後才能『心定不動』。

修行者需要從兩個方面來體驗本體的存在：一個是從如來地一切法的角度說，一切法本體即一切法當下的本然存在和普遍存在，離言說相、離名字相、離心緣相，因此這一切法亦稱虛空界一切法，修行者體驗如來地一切法的普遍存在即證一切智、證諸法空得無生忍；另一個是從生命活動和生命體驗的角度說，本體即是自性，能知能覺一切法存在，亦能知能覺一切法所帶來的身心覺受，以思惟力做出分別、選擇和判斷，這一切法亦稱遍法界一切法。『法界』不但具備普遍存在的一切法現相，亦有眾生對此一切法的如實知和如實體驗。修行者如實知、如實體驗一切法即證道種智、證諸法不空得無生法忍。

很多人容易混淆『如來』與『佛』這兩個概念，甚至認為二者是等同的，確切來講並非如此。『如來』是從諸法存在的角度講，虛空界一切法即如來地一切法，無始無終，非善非惡。『佛』是從生命活動和生命體驗的角度講，對一切法如實知和如實體驗的程度不同，諸佛顯現即不同。從華嚴行法理論來看，七住乃至初住以上的初發心成就者即稱作『佛』，但是不能稱作『如來』，只有到達對一切法究竟如實知和如實體驗的成就者才稱作『如來』。修行者要在三個階段證得與諸佛同等，才能到達如來地：一是證諸法空得無生忍，二是證諸法不空得無生法忍，三是到如來種性入滅盡定。

因此，講到如來地一切法皆是善法，這是從一切法普遍存在的角度說。『善』意味著隨緣生滅本自清淨，不論凡夫外道、二乘聲聞，還是佛菩薩乃至所有六道有情，不論清淨智慧還是生死煩惱等等，皆是善法。但是從生命活動與生命體驗的角度講，只有符合生命解脫與無上正覺的覺知觀察和思惟體驗才稱作善法，否則不是善法。

《如來出現品》中講到『無一眾生而不具有如來智慧，但以妄想、顛倒、執著而不證得』，這裡面說了兩個內容：『無一眾生而不具有如來智慧』是從一切法存在的角度講，『但以妄想、顛倒、執著而不證得』是從生命活動和生命體驗的角度講。簡而言之，如來智慧是指眾生本能，一切眾生本自具足，但是要證得如來智慧，了知生命的一切法，則需要有覺悟的能力，需要諸佛智慧與行法實踐。

修行者能否成就無上正覺與行法模式密切相關，如果選擇錯誤行法就不可能成就無上正覺。雖然從自性角度講，一切眾生皆有佛性、一切眾生皆可成佛，但從道種智行法角度講，並不是所有行法都能到達無上正覺。

後面經文講到正心住的具體行法有十種，『此菩薩應勸學十法。何者為十？所謂：一切法無相、一切法無體、一切法不可修……』，最後是『有所聞法，即自開解，不由他教故』，我們就不銷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