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講

相　關：十地品、十定品
關鍵字：普光明殿、根本無明與一念無明、無餘涅槃、破分別我執與破分別法執、俱生我執與俱生法執、三賢位和十地位、得佛種性與生如來家、世尊入三昧與菩薩入三昧、如來演說十種三昧名

前面圍繞華嚴行法理論和行法次第，向大家彙報了十地位的歡喜地和遠行地的一些內容。明瞭行法理論和行法次第以及整部經的結構劃分，會對經文細節把握得更準確，不會迷失。對知識份子修行者來說，銷文並不困難，瞭解密法言說解讀、經文結構以及經文為什麼那樣說更重要。

《華嚴經》在三處演說：菩提場、普光明殿和入法界，是按生命中『佛法僧』三個核心因素展開的。『佛法僧』這三個因素代表生命力量，雖然在說法上分為三個，但實際上是對生命本身的三種不同描述。

普光明殿行法理論分為四個階段：第一是十信位；第二是住行向地四位行法；第三是等覺位；第四是妙覺位。菩提場會六品經文是按照體用模式展開的，六品經文結構貫穿整部《華嚴經》。普光明殿十信位、四位行法中的十住位、等覺位、妙覺位都是六品，結構上和菩提場會對齊。

住行向地四位行法是完整的別教行法理論體系，是從十住位的六品經文，經歷十行位的四品、十迴向位的三品，最終到達十地位的一品，表明如何從十住位體用形式的演說，通過不同階段的行法實踐，最終成為總體的生命力量、生命顯現，到達《十地品》。

十地行法即別教菩薩普賢行法，共分兩個階段：一是初地到七地的有功用行；二是八地到十地的無功用行，也就是身語意入滅盡定行法。在別教行法理論中，修行者到達第八地即坐菩提樹下成就無上正覺。

修行者從初發心到如來地，要在三個方面證得與諸佛同等：

第一在華嚴行法第七住位，證諸法空得無生忍與諸佛同等。十住位《初發心功德品》中有十方諸佛現前作證，有言『初發心時即與佛同等』即指向這裡。修行者在第七住位入阿鞞跋致地，開啟般若智慧。證諸法空是指息滅個體知識、經驗和體驗，見一切法的本然存在和普遍存在。

第二在第八地位，從道種智成就的角度說，重新建立個體知識、經驗和體驗，見一切法的別相存在，證諸法不空得無生法忍與諸佛同等。諸法空是從一切法的本然存在、普遍存在的角度講，從一切法總相角度講，不需要作意思惟的參與，而諸法不空是從身心覺受的角度講，從一一法別相角度講，需要具體生命活動和生命體驗的參與。

第三在妙覺如來地，入如來種性滅盡定行法與諸佛同等。

下面開始介紹等覺位與妙覺位。

等覺位與妙覺位都是在普光明殿演說，分別是如來座前和如來座內的普賢菩薩法界，差別在於是否破根本無明。總體上講，普光明殿即一切智慧、一切法所在處，是從根本智的角度、從一切法總相、從對一切法總持力的角度來說的。十信位是在普光明殿演說，代表回到當下普遍存在的一切法中，生起對一切法的關注和反思。住行向地四位行法是針對普光明殿一切法的差別智行法，是在一一法中成就生命解脫與無上正覺，最終以入滅盡定行法到達等妙覺位，回到這一切法中。普光明殿一切法即生命中一切法，也是菩提場會一切法，當然也是娑婆世界、極樂世界、華藏世界一切法。

根本智所生一切法即根本無明所生一切法。雖然十信位依根本無明所生一切法生起，但十信位並不破根本無明，要經歷住行向地四位行法證無生忍和證無生法忍，再回到普光明殿以等覺位行法來破根本無明。

根本無明與一念無明都是生命本有的，根本無明是對一切法總的生起關注和欲求的力量，一念無明是針對具體某一法的關注和欲求。比如孩子對所有事物充滿好奇，每天問這問那，其中生起好奇和疑問的總的力量即根本無明，針對具體事物生起好奇和疑問即一念無明。一念無明是隨緣生起的，所以有始有終，有生有滅，但生起好奇和疑問的總的力量不是隨緣生起的，所以無始無終，無生無滅。一念無明依根本無明生起，根本無明通過一念無明顯現。修行者只有通過將一念無明轉成差別智，將念念無明轉成念念智慧，直至訓練到只要一念生起即是智慧現前，以這樣的方式才能令根本無明成為根本智。根本智與差別智不是與生俱來的，需要不斷生起行法實踐，在一一法中不斷訓練，最終成為自知自覺的力量才能獲得。

換句話說，眾生不需要學習和訓練，本自具足根本無明、一念無明。但是根本智和道種智並非與生俱來，要靠不斷的行法實踐，經過刻意學習和訓練才能具備。根本無明總的表現即當下身心覺知的一切法，即十信位《如來名號品》、《四聖諦品》的一切法總相。一念無明的表現即對一一法生起關注，在十信位即《如來名號品》、《四聖諦品》的種種名號。

根本無明又稱俱生無明、所知障、無始無明，一念無明又稱煩惱障。雖然根本無明所生一切法平等普遍，但千差萬別彼此不同，諸法差別形成力量令眾生對此生起關注，關注生起即一念無明生起。

如果沒有到達住行向地四位行法，一念無明帶來的身心覺受就是生死法界的種種煩惱。四位行法中，一念無明生起，修行者作意思惟將一念無明轉成菩薩道種智。道種智不是離開一念無明的力量而獨有，它們是同一個力量，但所經歷的流轉不同。一念生起經歷正知見、正思惟，最終到達對這一法的如實知和如實體驗。菩薩是以梵行清淨、以智慧力在一念無明的生起處破一念無明，而不是像凡夫外道、二乘聲聞、共法別教那樣遠離一切法。遠離一切法說到底是令諸法不起，到無想定或斷滅見，所以沒有智慧，不證法身。智慧的力量即根本無明、一念無明的力量。

入滅盡定行法即無餘涅槃行法，是行法實踐形成一種自覺的力量，不用刻意生起。雖然二乘聲聞、別教菩薩，乃至三賢位亦有入滅盡定行法，但八地以後的菩薩入滅盡定具有特別意義，要在無生忍與無生法忍兩個方面證得與諸佛同等。八地到十地是別教菩薩針對差別智成就的入滅盡定行法，等覺位以後是圓教菩薩針對根本智成就的入滅盡定行法。

華嚴不共別教的四位行法與等覺位之間有什麼差別？

不共別教行法是道種智行法，不是靠他力所能建立，要有自我覺知觀察和思惟體驗的參與，對行法實踐有自我審核機制，包括校驗、調整和提高。不靠他力並非是指完全遠離佛菩薩、遠離善知識，而是以自覺悟力為核心主動自覺生起。四位行法的第八位到第十位是各個位次的入滅盡定行法，這個階段不是他力所能到達，只有靠修行者自己的願力生起，用經典語言來說即佛力加持。

諸佛加持不是指外面的某尊佛來臨，不是為了某種目的或責任不得不做，而是以自發的力量，積極主動自覺生起。主動自覺是不是決定不要作意思惟？不是！道種智行法本身需要作意思惟的參與，但作意思惟不是生命解脫與無上正覺的手段，而是生命解脫與無上正覺本身，作意思惟與行法實踐合為一體，除此之外沒有別求的生命解脫與無上正覺。比如一個人熱愛下棋，熱愛下棋是下棋的一部分，熱愛下棋和下棋不是兩件事。熱愛下棋與競賽輸贏、名聞利養無關，只要關於下棋都會歡喜投入，每次參與都是自發自覺喜悅的。

四位行法的每一位行法都分為兩部分：第一部分是從初位到七位的有功用行的行法，靠作意思惟可以到達，第七位是不同種性的阿羅漢成就位，破分別我執；第二部分是從第八位到第十位的身語意入滅盡定行法，靠佛力加持自覺生起，是將行法實踐拓展到一切法中，破分別法執。俱生我執與俱生法執要到等覺位以後根本智行法中去破除，但儘管如此，破除俱生我執、俱生法執的力量還是在別教行法中建立的，特別是在四位行法的第八位到第十位建立的，不是從天而降一下子具備。

四位行法包括三賢位和十地位兩部分，分別證得對一切法如實知和如實體驗。四位行法的特徵是修行者安住梵行清淨，有將一念無明轉成智慧的行法習氣，具體表現即是對行法實踐是否符合生命解脫與無上正覺有自我審核。比如在念佛、拜佛時會生起一個念頭，對念佛、拜佛的方法是否正確如法增加一個審核，審核的標準源於佛菩薩經論、源於善知識演說，或源於自我反思。八地以後，這種審核不再與行法實踐分開，而是逐漸總合在一起，到達普賢菩薩法界。普賢行法不但是主動自覺生起，並且普遍入一切法中。

雖然普賢行法具有普遍性，是在一切世界的一切法中建立，但普賢行法並不是簡單的重複，更不是苦行，而是行法實踐的不斷調整和提高。世界無盡、眾生無盡、一切法無盡，智慧增長、行法精進亦無有窮盡。

很多修行者喜歡重複和苦行，缺少對行法實踐的反思，缺少校對、調整和提高，認為只要不起心動念，不斷重複和苦行，生命解脫與無上正覺就會從天而降。事實不是這樣！重複和苦行並不產生智慧，世尊苦行多年亦未獲得解脫。要在行法實踐中不斷加入反思、校對、調整和體驗才能令智慧現前。智慧是經過嚴密的行法實踐的訓練才能獲得的生命體驗。

儘管《如來出現品》中講到『無一眾生而不具有如來智慧』，『如來智慧』是指眾生本然的、普遍的生命能力，一切眾生皆悉具足，非是人天眾生獨有。《世界成就品》中講到世界海起具因緣，第一個就是『如來神力故』，也是說明這一點，生命中普遍存在的一切法是由生命本身的力量生起的，不需要自我反思的參與。但修行者所言無上智慧，則是對『如來神力』所生一切法的如實知和如實體驗，無上智慧並非生來具足，只有人天眾生以自覺悟力不斷生起行法實踐才能證得。修行者成就無上智慧並非退回到生物本能，而是要對一切法如實知、如實體驗，這是必須經歷道種智行法才能證得的。

佛教中有『得佛種性』和『生如來家』的說法，『得佛種性』是從開啟自性覺悟，如實知一切法的角度說；『生如來家』是從回到普遍存在的一切法中生起如實體驗的角度說。修行者以得佛種性才能生如來家，如果不能開啟自性覺悟，就不能稱為生如來家。

不同行法中得佛種性與生如來家的表現不同，修行者並非在固定處所才能得佛種性、生如來家。比如在三賢位中，十住十行位得佛種性、十迴向位生如來家；在四位行法中，三賢位得佛種性、十地位生如來家；各個行法中的初位到七位得佛種性，八位到十位生如來家；四位行法中得佛種性，等妙覺位生如來家等都可以。修行者要能自知在各個行法階段中何時得佛種性、何時生如來家，標準如何。

四位行法中，對行法實踐生起自我反思、自我審核是自性覺悟的具體表現，能令修行者安住清淨法世間，但到等覺位時，這個過程要和行法實踐總合在一起。『總合在一起』是指智慧與行法形成統一的力量，遍一切處，互為增上，相互促進，相互融合，用經典語言來說，即文殊菩薩與普賢菩薩總合為一，亦即如實知、如實體驗總合為一，到如來座前。

如來座是指生命中本然存在、普遍存在的一切法，菩提場、普光明殿一切法即如來座一切法。究竟到達如來座前需要兩方面的證量：一是見如來地一切法普遍存在；二是如實知、如實體驗此一切法盡無餘。修行者到達第七住位，證諸法空得無生忍，見如來地一切法，但未生起道種智行法，未能對此一切法如實知、如實體驗，所以不能稱為到如來座前。修行者到達十地位，到別教菩薩的普賢菩薩法界，雖然如實知、如實體驗一切法，但並非到一切法盡無餘成就地，亦未究竟到達如來座前。只有到達等覺位普賢菩薩法界時，開始根本智行法階段，才究竟到達如來座前。

換句話說，別教行法階段是以證無生法忍為核心，修行者在四位行法階段有自我審核的過程，標準來自於佛菩薩經論和善知識說法。四位行法圓滿之後到達等覺位普賢菩薩法界，如實知與如實體驗總合為一，修行者以普賢行法破根本無明為核心。

這是四位行法與等覺位行法之間的差別。

等覺位有六品經文：《十定品》、《十通品》、《十忍品》、《阿僧祇品》、《如來壽量品》、《菩薩住處品》，其中前三品是普賢菩薩為法主，後三品是心王菩薩為法主。這六品經文和菩提場會六品經文結構一致，整部《華嚴經》都是按照菩提場會的六品經文結構建立演說的，通過六品經文結構能清晰體會到每一品演說的核心意義。

《十定品》講了以下內容：第一是經首，表明結構上和《華嚴經》其它部分對齊；第二是百名灌頂位上首菩薩，前三十位名號中皆有『慧』字，後七十位是別行菩薩，名號各個不同；第三是普眼菩薩於如來座前三次請見普賢菩薩；第四是如來演說十種三昧名，普賢菩薩演說十種三昧法。

先來看《十定品》經首，經文是這樣：

【爾時，世尊在摩竭提國阿蘭若法菩提場中始成正覺，於普光明殿入剎那際諸佛三昧，以一切智自神通力現如來身，清淨無礙，無所依止，無有攀緣，住奢摩他最極寂靜，具大威德無所染著，能令見者悉得開悟，隨宜出興不失於時，恒住一相所謂無相。……】

經首描述是和菩提場會《世主妙嚴品》、十信位《如來名號品》以及後面妙覺位《離世間品》的經首相對應。

《世主妙嚴品》的經首是『如是我聞：一時，佛在摩竭提國阿蘭若法菩提場中，始成正覺。其地堅固，金剛所成』，這是這部經總的經首，是這部經總的成就標識；十信位《如來名號品》的經首是『爾時，世尊在摩竭提國阿蘭若法菩提場中，始成正覺，於普光明殿坐蓮華藏師子之座，妙悟皆滿，二行永絕』，這一段是十信位經首，也是普光明殿這一處所有演說的經首，表明十信位和後面所有行法皆是從菩提場一切法生起；此處《十定品》的經首是『爾時，世尊在摩竭提國阿蘭若法菩提場中始成正覺，於普光明殿入剎那際諸佛三昧，以一切智自神通力現如來身』，這個經首不但表明和菩提場會以及十信位對齊，也表明這一行法到達如來座前。

普光明殿最後一品是妙覺位的《離世間品》，經首是這樣：『爾時，世尊在摩竭提國阿蘭若法菩提場中普光明殿，坐蓮華藏師子之座，妙悟皆滿，二行永絕』，這一品的經首不但和《世主妙嚴品》、《如來名號品》、《十定品》對齊，甚至前半部分和《如來名號品》經首完全一致，前後呼應，表明普光明殿是一個整體，和菩提場、入法界共同成為《華嚴經》的三處演說。

十信位在普光明殿生起，以文殊菩薩為法主；等覺位在普光明殿如來座前生起，以普賢菩薩為法主；中間是四位菩薩在四天宮、四寶殿演說四位行法。這種經首對齊、經文一致，一方面說明《華嚴經》結構的整體性，另一方面說明修行者是在身心覺知的一切法中建立行法實踐，生命是一個整體，並非在生命之外的某個處所來成就生命解脫與無上正覺。

經典演說是自性智慧的表達，也是生命活動與生命體驗的表達，要準確解讀經典，必須要能開啟自性智慧，生起行法實踐，將經文還原到生命活動和生命體驗中。經典的這種演說方式即密法言說，『密法』是指它不像知識學問可以共享，而是需要個體化的身心體驗的參與。如果不明瞭密法言說，就不能明瞭經典怎樣在生命中建立，就會把經典演說推到生命之外的某個地方，被當作神話故事、歷史故事。

『剎那際諸佛三昧』是指一切法皆是根本智與差別智的顯現。修行者以智慧力入無量法中，如實知、如實體驗一切法，即稱為『入剎那際諸佛三昧』。『剎那際』是指諸法流轉顯現微細快速，種類繁多。『世尊』是指生命本具的覺悟力。『世尊入剎那際諸佛三昧』是指到達等覺位時，生命本具的覺悟力是以根本智與差別智的形式現前，身心覺知之外、根本智與差別智之外沒有另外的世尊入三昧，一切法皆是諸佛現前。

等覺位世尊『入』三昧代表根本智行法有所作為，相比而言，四位行法中皆有菩薩入三昧代表差別智行法有所作為。而《如來名號品》和《離世間品》中世尊皆不入三昧，代表遍法界、虛空界根本智無所作為，思惟可知其中差別。有所作為代表行法實踐有所針對，無所作為代表行法實踐入於本體，成為究竟自知自覺生起的生命活動的一部分。

『如來身』並非簡單的一切法存在現相本身，要有修行者的如實知和如實體驗的參與，具備『一切智自神通力』，綜合在一起成就如來身。如果沒有『一切智自神通力』就不能『現如來身』。從另一角度來說，修行者是通過如來座前如來身來體會世尊成就無上正覺，如來身與世尊成就無上正覺之間有個世尊入三昧的過程，這個過程體現的即是根本無明的力量作為，也是根本智的力量作為，有這個力量作為才能顯現如來身。修行者在等覺位開始破根本無明、實現圓滿根本智的行法，即破除這個力量作為，最終到達如來種性入滅盡定行法。

【與十佛剎微塵數菩薩摩訶薩俱，靡不皆入灌頂之位，具菩薩行，等于法界無量無邊，獲諸菩薩普見三昧，大悲安隱一切眾生，神通自在，同於如來，智慧深入，演真實義，具一切智，降伏眾魔，雖入世間心恒寂靜，住於菩薩無住解脫。】

簡單來說，世尊與菩薩俱代表根本智與差別智總合在一起，而世尊與灌頂位菩薩俱則更進一步，灌頂位菩薩到達如來座前，這些灌頂位的菩薩即住行向地四位行法中成就別教無上正覺的修行者。

『灌頂』是指身語意入滅盡定行法，證無餘涅槃，『灌』是指圓滿到達，『頂』是指諸法邊際，一切法盡無餘處即一切法的邊際。十住位時天帝釋在須彌山頂妙勝殿迎佛，『山頂』即代表超越一切法、不離一切法的邊際。此處經首講到這些菩薩到灌頂位，是指超越所有道種智行法，到身語意入滅盡定行法。修行者入滅盡定不是不起行法，而是能自知自覺生起，不是為了某些目標或者責任刻意生起。

灌頂位隨行法不同表現不同，灌頂住、真實行、入法界無量迴向、法雲地分別是四位行法的灌頂位，總合在一起成為《十定品》中的灌頂位。

別教菩薩有自我審核行法實踐的機制，智慧與行法分開；普賢菩薩行法中，自我審核與行法總合在一起，智慧與行法不分開。菩薩『悉入灌頂位』是指菩薩去除差別智行法習氣，去除別教菩薩的清淨法習氣。

別教菩薩行法習氣有兩方面：一是安住梵行清淨的無生忍習氣，二是安住道種智行法的無生法忍習氣。前者從安住涅槃寂滅的角度說，後者從生起一切法的角度說。怎樣去除這個習氣？簡單來說，二者總合為一相互促進、融合，互為邊際，互為灌頂，即能彼此遣除，安住梵行清淨而能生一切法，同時，生一切法而能安住梵行清淨，即空即不空，非空非不空，行於中道而不取中道，這樣才能到達等覺位。

換句話說，修行者在別教行法中經歷四十位行法，證諸法空得無生忍、證諸法不空得無生法忍，乃至到法雲地證別教菩薩無上正覺，這些只是轉入等覺位的資糧，要去除別教菩薩行法習氣才能真正到達等覺位。別教菩薩行法習氣是別教行法所必須的，但卻是入等覺位行法的障礙，這個障礙來自於差別智行法與根本智行法的不同。

等覺位的上首菩薩『神通自在，同於如來』，這裡的『神通』是指不需要作意思惟即可生起，『如來』是指自性地一切法的本然存在和普遍存在。雖然從二乘聲聞、共法別教必須依作意思惟啟發自性覺悟才能轉入道種智行法，作意思惟是自性智慧的表現形式，對道種智行法至關重要，但要升進到等覺位，作意思惟會成為一種障礙，必須去掉這種習氣。在《入法界品》善財童子五十三參中，法雲地善知識是釋女瞿波，代表與無上正覺相伴守護，但基因並非同一，而初等覺位善知識是摩耶夫人，代表與無上正覺同根同源，同一體性無有差別。

【其名曰：金剛慧菩薩、無等慧菩薩、義語慧菩薩……，如是等菩薩摩訶薩十佛剎微塵數，往昔皆與毘盧遮那如來同修菩薩諸善根行。】

一百位上首菩薩是一個整體，其中前三十位菩薩名號中皆有『慧』字，後七十位菩薩名號各不相同。三十位慧菩薩在前，代表生命中佛法僧三個因素生起的智慧力量在前，七十位別行菩薩在後，代表以智慧為先的無量入世間行法。『七十』代表自知自覺的自我成就生命解脫，與自性智慧總合為一，入如來地一切法中。

『毘盧遮那如來』是指生命本有的根本的覺悟力，能在一切法中以覺知明瞭一切法的形式顯現。『往昔』是指力量生起處、起心動念處，對一切法具體的覺知明瞭即菩薩現前。往昔毘盧遮那如來與當下百位菩薩不是分開的關係，而是力量與顯現的關係、根本智與差別智的關係。差別智依根本智的力量生起，用經典語言來說即『往昔』與諸佛同修善根。

需要注意的是，並非只有人天眾生或成就者的覺悟力才是毘盧遮那如來顯現。一切眾生對一切法生起覺知觀察皆是毘盧遮那如來顯現，但只有人天眾生通過行法實踐才能如實知、如實體驗毘盧遮那如來的顯現。很多人認為因為眾生愚鈍，所以將毘盧遮那如來乃至一切諸佛拒之門外，不是這樣！諸佛即生命本具的覺悟力，不因為眾生愚鈍而不顯現，愚鈍是指不能如實知和如實體驗這種生命本具的覺悟力。

有人認為既然十信位、等妙覺位都是在普光明殿生起，所以十信位乃至等妙覺位能同時生起，不是這樣！等覺位必須在道種智行法成就之後才能生起，不能忽略道種智行法而將等覺位與十信位這樣對齊。眾生世間不但包括一切法現相，還包括生命活動與生命體驗的參與，包括智慧與行法實踐的參與。在十信位與等妙覺位，因為修行者智慧力不同，生命體驗和所處世間也不同，十信位與等妙覺位分別呈現不同世間。雖然從一切法本體、從一切法普遍存在上講，『無一眾生而不具有如來智慧』，一切眾生平等平等，但是從生命體驗上講，眾生千差萬別各不相同。所以，等覺位與十信位並不等同，二者不會同時生起。

經首之後，普眼菩薩承佛神力從座而起，三請普賢菩薩現身。菩薩三請模式在《華嚴經》中出現過兩次：一是在《十地品》中解脫月菩薩三請金剛藏菩薩說法；二是此處普眼菩薩三請普賢菩薩現身。

《十地品》中，解脫月菩薩是在他化自在天王宮摩尼寶藏殿三請金剛藏菩薩說法，解脫月菩薩與金剛藏菩薩名號不同，金剛藏菩薩到解脫月菩薩之間有三十七位藏菩薩，三請說法總體上是從道種智行法的角度、從別教菩薩生命解脫與智慧成就的角度講。《十定品》中，普眼菩薩是在普光明殿如來座前三請普賢菩薩現身，普眼菩薩與普賢菩薩的名號核心意義一致，核心成就一致，總體上是從根本智行法的角度、從圓教菩薩如來法身世間無上正覺成就的角度講。

在《十定品》中，世尊說『普賢菩薩今現在此』，是指普賢菩薩法界與世尊同處，無有間隔，世尊所在處即普賢菩薩法界。在四位行法中，十地位他化自在天王宮摩尼寶藏殿即世尊常住處，此處普光明殿普賢菩薩法界同樣是世尊常住處，這一切處說到底即身心覺知的一切法所在。身心覺知的一切法在不同行法次第中，名號不同，帶來的生命體驗不同。

普眼菩薩三次請見普賢菩薩，而普賢菩薩不現身，是指修行者不能以別教菩薩行法轉到等覺位的普賢菩薩法界。別教菩薩行法是差別智行法，是以成就報身世間生命解脫與無上正覺為核心，以究竟息滅一切法的束縛和影響為核心，而等覺位普賢菩薩行法是根本智行法，是以成就如來法身世間無上正覺為核心。

普賢菩薩法界非世間、非出世間，在普遍存在的一切法中。儘管普眼菩薩三請不見普賢菩薩，但從另一角度講，修行者亦要以普眼菩薩行法而不是以其它行法到達普賢菩薩法界，在《入法界品》善財童子五十三參中亦能看出同樣道理。善財童子參訪初等覺位摩耶夫人之前，有三位善知識出現：寶眼主城神、蓮華法德及妙華光明身眾神、善眼羅剎鬼王，成就上都與『眼』相關，有這三位善知識帶領，善財童子才見到摩耶夫人。這裡的普眼菩薩即文殊菩薩在等覺位的顯現。

【是時，以佛大威神力及諸菩薩信解之力、普賢菩薩本願力故，自然而雨十千種雲。所謂：種種華雲、種種鬘雲、種種香雲、種種末香雲、種種蓋雲、種種衣雲、種種嚴具雲、種種珍寶雲、種種燒香雲、種種繒綵雲。不可說世界六種震動；奏天音樂，其聲遠聞不可說世界；放大光明，其光普照不可說世界，令三惡趣悉得除滅，嚴淨不可說世界，令不可說菩薩入普賢行、不可說菩薩成普賢行，不可說菩薩於普賢行願悉得圓滿成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十千種雲』是指普賢菩薩法界的所有法，『自然而雨』是指這一切法是生命中本然存在和普遍存在。『不可說世界六種震動』是指以等覺位普賢菩薩法界現前帶來身心世界的改變。『六相震動』的說法在《華嚴經》各個行法階段都有，有的詳細，有的簡略，雖然這裡只說了一句話，但是其中意涵並不缺乏。

世尊與普眼菩薩關於普賢菩薩的對話之後，經文是這樣：

【爾時，如來告普賢菩薩言：普賢！汝應為普眼及此會中諸菩薩眾說十三昧，令得善入，成滿普賢所有行願。諸菩薩摩訶薩說此十大三昧故，令過去菩薩已得出離，現在菩薩今得出離，未來菩薩當得出離。

何者為十？一者普光大三昧、二者妙光大三昧、三者次第遍往諸佛國土大三昧……。此十大三昧，諸大菩薩乃能善入，去、來、現在一切諸佛已說、當說、現說。若諸菩薩愛樂尊重，修習不懈，則得成就如是之人，則名為佛，則名如來，亦則名為得十力人，亦名導師，亦名大導師，亦名一切智，亦名一切見，亦名住無礙，亦名達諸境，亦名一切法自在。】

住行向地四位行法中皆是上首菩薩演說行法名、行法內容，此處是由『如來』演說十種三昧名、由普賢菩薩演說行法內容，強調普賢菩薩十種三昧行法是從本然存在、普遍存在的一切法生起。行法名代表行法的總相，代表根本智，行法內容代表行法的別相，代表差別智，行法內容是從行法名生起的。總相別相不是固定絕對的，而是相對的，要在具體演說中確定。從總相到別相的過程即演說行法的過程，演說代表智慧和行法生起，代表生命活動和生命體驗生起，說法主代表生起的力量和模式。此處如來演說十種三昧名、普賢菩薩演說具體行法，思惟可知其義。

『去、來、現在一切諸佛已說、當說、現說』是指等覺位普賢菩薩行法是一切諸佛所共成就，是修行者成就無上正覺必須的資糧。

普賢行法如何生起？普眼菩薩在如來座前三請普賢菩薩現身是關鍵，問法是行法實踐生起的力量，指向成就地，菩薩行法是從問法開始的，從對諸法生起關注、生起覺知觀察乃至思惟體驗開始的。假如修行者對行法實踐不能生起反思，又不能深入經藏聞佛菩薩教誨，自性智慧就不會現前。問法的力量既是一念無明的力量，也是智慧的力量，修行者是依這個力量來成就道種智行法、成就無上正覺。

經典中的密法言說大多都和行法實踐相關，需要關注經文細節才能明瞭行法實踐如何生起。正如這一品中，普眼菩薩於如來座前三請普賢菩薩、如來演說十種三昧名、令普賢菩薩演說具體行法內容，這個過程本身即是闡述等覺位行法如何生起的。假如瞭解經典的這種演說方式，就能從下本華嚴的文字演說，升進到中本華嚴或上本華嚴。中本華嚴和上本華嚴不是靠文字建立的，而是靠行法模式、生命體驗、諸法呈現建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