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講

相 關:十定品、十通品、十忍品
關鍵字:根本智行法、破一念無明與破根本無明、閻浮提眾生、法身、差別智合會根本智、菩薩智神通、善知他心智神通、無餘涅槃、菩薩十種忍、別教菩薩與圓教菩薩的不退轉、等覺位入滅盡定

前面介紹了等覺位《十定品》,強調了等覺位與十住之前的行法,以及菩薩道種智行法之間的差別。

等覺位行法是如來座前普賢菩薩法界行法,是破根本無明的行法,亦即圓滿根本智成就的行法。根本智行法是關於生命本體成就的。『本體』可以從兩方面來理解:一是從一切法普遍存在的角度,是指如來地一切法的本體,不需要生命活動與生命體驗的參與;二是從有情眾生認識一切法存在的角度,需要生命活動與生命體驗的參與。根本智行法所針對的本體是站在有情眾生的角度說的,特別是站在修行者的角度說的,而不是站在如來地一切法普遍存在的角度來說的。

有觀點認為差別智行法不能到達自性本體,這種說法不準確!有功用行的差別智行法確實不能到達自性本體,但差別智行法到達灌頂位成為無功用行的行法,就回到自性本體,特別是到達等覺位普賢菩薩法界時,身心覺知的一切法、行法實踐本身即是自性本體的一切法。

如來地一切法是講一切法本然存在和普遍存在,不論哲學還是宗教,講到本然存在、普遍存在、原則、形而上等等,都是指向本體。

修行者要見如來地一切法,就要息滅個體知識、經驗和體驗,到達華嚴行法第七住位,證諸法空得無生忍,入阿鞞跋致地。第七住位止息一念無明的束縛和影響,亦稱破一念無明,此時身心覺知一切法即根本無明所生一切法,亦即如來地一切法、虛空界一切法、普光明殿一切法等等。如果和十行、十迴向、十地相比,第七住位只是『如實見』如來地一切法的現相,並非如實知、如實體驗,更非證得如來種性。

詳細來說,究竟破一念無明有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在第七住位,證諸法空得無生忍,入阿鞞跋致地,雖然此時的修行者能得生命解脫,但不能把一念無明轉成無上智慧,確切來說,不得道種智,不證法身。

第二階段在第八地位,是在證諸法空得無生忍的基礎上,以智慧力將一念無明轉成無上智慧,稱為證諸法不空得無生法忍,又稱為破一念無明盡,到不動地,成就道種智,證別教菩薩法身。

第三階段在八地以上乃至到等妙覺位,經歷了從無生忍到無生法忍、從破一念無明到破一念無明盡之後,轉入無功用行地,這是別教菩薩灌頂位,證別教菩薩無餘涅槃。等覺位以後成就一切智智,證圓教菩薩法身。

等覺位行法是根本智成就行法,以自性本體的力量生起行法實踐,到達如來法身世間,不但能夠如實見一切法的普遍存在,還能對這一切法如實知和如實體驗。所以,法身世間不但是一切法的存在本身,還必須要有生命活動和生命體驗的參與,有般若智慧和行法實踐的參與。

根本無明所生一切法就是如來地一切法,等覺位是以菩薩道種智行法的力量,在根本無明所生一切法世間破根本無明。從理論上說,破根本無明當然要有行法實踐生起,但從行法實踐上說,破根本無明的行法是無加行力生起,是自知自覺生起,不是作意生起。

無加行力生起即自知自覺生起,並且是隨緣建立,能在任一法中獲得生命解脫,在安住梵行清淨的同時,能將這一法轉成無上智慧,並形成一種自覺的力量,這時才到達普賢菩薩法界。

理解了什麼是普賢菩薩法界,再來看《普賢菩薩行願品》中的『十大願王導歸極樂』,才能明瞭這是在無量世界、無量眾生界、無量法中普遍生起的,不是共法別教靠染淨分別所能生起。普賢菩薩法界即極樂世界常寂光土,是如來座前的根本智行法,入無餘涅槃才能顯現。

為什麼要不斷強調本體的作用?世尊在經典中講,南閻浮提眾生有三種特質勝於其他眾生:『一者勇猛強記,能造業行;二者勇猛強記,能修梵行;三者勇猛強記,佛出其土。』又講到『諸眾生中,惟天與人能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能修十善業道,能得須陀洹果、斯陀含果、阿那含果、阿羅漢果、辟支佛道、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也就是說,儘管一切眾生皆有普遍覺知和觀察一切法的能力,甚至有意識自身的能力,但只有人天眾生有覺悟和反思的能力,能知道什麼是生死束縛、什麼是生命解脫,能設定生命解脫的目標,並為之生起行法實踐,最終到達那個目標。修行者正是利用這種特有的能力生起行法實踐,以如實知、如實體驗一切法來獲得生命解脫與無上正覺的。

『覺悟和反思』是行法實踐的核心,不能以不起思惟、逆來順受,或者以牛馬一樣簡單重複的苦行勞作等作為行法實踐的核心。《楞嚴經》中提到『反聞聞自性,性成無上道』,即是針對南閻浮提的眾生屬性提出來的。

總體來講,根本無明、一念無明是造成生命中的生死、罪業、苦痛的根本原因。明瞭根本原因,行法實踐的目標就可以明確並有所針對,世尊所說的種種行法理論與行法實踐都是針對根本無明和一念無明的。

等覺位是按體和用模式展開的,其中體和用又分別從佛法僧的角度生起演說,形成六品經文結構。『佛法僧』三個因素在不同眾生、不同生命階段顯現不同,從《十定品》、《十通品》、《十忍品》能體會到,修行者需要經歷道種智行法以及別教菩薩入滅盡定,才能到達等覺位回到根本智行法,回到本體的一切法,因此要站在等覺位的角度來理解佛法僧這三個因素。

本體的一切法是自覺的、無加行力生起的,這一切法當然也包括行法實踐本身。等覺位行法不是投資性的,行法並不是實現目標的手段,而即是目標本身。如果目標與行法實踐分離,說明行法實踐之外還有目的性、投資性,就不是普賢菩薩法界的行法。

什麼是自覺生起?自覺生起意味著不是因為壓力、責任、求得回報等心理才生起,而是因為它是生命必須的。別教修行者是『為』獲得生命解脫與無上正覺,於是對行法實踐有所審核,有作意思惟。換句話說,別教菩薩『為』得生命解脫與無上正覺、往詣十方諸佛國土無有障礙而生起行法實踐,實際上是受『生命解脫與無上正覺』本身的束縛和影響,以作意審核去除『不符合』生命解脫與無上正覺的種種可能。

等覺位不是這樣,不是『為』生命解脫與無上正覺而生起行法實踐,行法實踐乃至一切法即生命解脫與無上正覺本身的呈現,沒有煩惱與菩提的分別,沒有生死、罪業、苦痛與寂滅涅槃的分別,乃至沒有得解脫與不得解脫的分別等等。正如一個人喜歡讀書,不是『為』獲得獎勵、學位,或者『為』獲得褒揚等才讀書,而是因為讀書是生命內容的一部分,帶來知識和喜悅,讀書本身之外沒有別的附加的隱含目的,即便天底下只剩一個人,不需要『為』什麼而去讀書,還是喜歡讀書。

別教行法中的修行者往往會想:這種行法實踐能否獲得生命解脫與無上正覺?這在別教階段是正確的,也是必須的,但這不是等覺位行法。

佛法僧是生命力量的三種表現,是生起一切法的核心,生命中的所有法都從這三個因素生起,《十定品》、《十通品》、《十忍品》即這三個因素在等覺位的呈現。《十定品》中的十大三昧,以及後面兩品中的十種神通、十種忍都是在等覺位時以這三種因素自覺生起的。修行者解讀經典需要明確的是,佛法僧不是固定的概念,在不同行法次第的表現方式不同,要在行法實踐中具體體驗。

《菩薩問明品》中賢首菩薩講『一切諸佛身,唯是一法身』。『法身』包括兩個方面:一是一切法現相,二是對此一切法如實知、如實體驗。從生命活動和生命體驗的角度說,菩薩能如實知、如實體驗一切法即是證法身,其所在世間即法身世間。只有一切法現相而沒有生命活動參與、沒有如實知和如實體驗,不能稱為證法身,不能稱為到達法身世間。

行法實踐是以覺悟力、智慧力在一切法本然存在、普遍存在世間,將凡夫種性轉到諸佛菩薩種性乃至如來種性,將娑婆世間轉到諸佛菩薩世間乃至如來法身世間。一切法普遍存在世間是根本智所生一切法世間,眾生世間是差別智所生一切法世間,眾生世間不離一切法普遍存在世間。一切法普遍存在無有邊際,但眾生世間是以生命活動和生命體驗為邊際,以覺悟力和智慧力所到之處為邊際。行法實踐是生命體驗不斷拓展、智慧不斷升進的過程,生命體驗不斷拓展和智慧力不斷升進無有邊際,無有窮盡。

《十定品》、《十通品》、《十忍品》是證等覺位無上正覺時顯現出的本體部分,所針對的一切法世間即如來地一切法普遍存在世間。『普遍存在』包括兩個方面:一是共法世間一切法,即山河大地、草木蟲魚等等;二是不共法報身世間一切法,包括身心覺知、起心動念、觀察思惟等等。等覺位普賢菩薩法界行法不斷拓展、不斷升進,以梵行清淨、行法精進合會一切法,以差別智合會根本智,最終在妙覺位實現差別智與根本智總合為一。

《十定品》中,如來演說十大三昧名稱,然後如來命普賢菩薩演說十大三昧具體內容。等覺位生起因緣是普眼菩薩於如來座前三請普賢菩薩,代表修行者經歷四智行法之後,以滅盡定行法到達等覺位時,要以智慧力普入一切法中才能生起十種廣大三昧。十大三昧是在如來座前生起的,意味著別教菩薩行法到達生命本體,也就是差別智行法合會到根本智行法中。

《十通品》同樣是由普賢菩薩演說的,講等覺位菩薩十種智神通。『神通』在經典中經常出現,比如《無量壽經》經首就講到參與法會的大眾皆『神通已達』。

『神』代表力量,因為不依人的個別知識、經驗、體驗生起,所以稱為神。修行者要證得如來神力、諸佛神力,用經典語言講即是入滅盡定行法、證無餘涅槃,啟發生命本體的力量,明瞭這個道理才能體會什麼是等覺位《十通品》中的十種神通。這十種神通是依生命本體的力量生起的,是依根本智力量生起的,能普遍入一切法中。

很多人談到神通,往往和凡夫外道的業用神通混淆,認為穿牆、土遁、飛來飛去才是神通。《長阿含經》中舍利弗尊者這樣論述業用神通:『有此神足,非為不有。此神足者,卑賤下劣,凡夫所行,非是賢聖之所修習。』舍利弗尊者講,雖然這些可以稱作神通,但這種業用神通不解決生死、罪業、苦痛、煩惱等問題,是凡夫所為。佛教神通是指以智慧力斷煩惱出三界,得生命解脫與無上正覺。

《十通品》是等覺位第二品,講本體上『法』這個因素。十種神通包括:第一善知他心智神通、第二無礙天眼智神通、第三知過去際劫宿住智神通、第四知盡未來際劫智神通、第五無礙清淨天耳智神通、第六住無體性無動作往一切佛剎智神通、第七善分別一切言辭智神通、第八無數色身智神通、第九一切法智神通、第十入一切法滅盡三昧智神通。十種神通的名稱中都有『智神通』三個字,表明這是以菩薩智慧力成就的神通。

菩薩智神通的『智』是在四位行法中獲得的,修行者在四位行法中以道種智行法在一一法中成就生命解脫與無上正覺,道種智行法到達入滅盡定階段即菩薩智神通。比如一個人要想有計算準確的能力,首先要在這一類問題中不斷訓練,不斷調整和提高技能,最後形成一套應對這類問題的模式和方法,以後遇到同樣問題就可以馬上解決。這套解決問題的模式和方法就相當於道種智行法中所成就的智慧力,有了智慧力就可以應對這一類問題。當菩薩能以智慧力應對種種貪瞋癡慢、生死煩惱時,智慧力的應用即菩薩智神通。

修行者在初住位以如來十種智發心,到十行位成就知眾生十種智,到等覺位成就的十種菩薩智神通即如來十種智的具體呈現,是解決問題的具體模式和方法,最終指向如來地十種力。

菩薩十種智神通的第一個是『善知他心智神通』,經文是這樣:

【佛子!菩薩摩訶薩以他心智通,知一三千大千世界眾生心差別,所謂:善心、不善心、廣心、狹心、大心、小心、順生死心、背生死心、聲聞心、獨覺心、菩薩心、聲聞行心、獨覺行心、菩薩行心、天心、龍心、夜叉心、乾闥婆心、阿修羅心、迦樓羅心、緊那羅心、摩睺羅伽心、人心、非人心、地獄心、畜生心、閻魔王處心、餓鬼心、諸難處眾生心,如是等無量差別種種眾生心悉分別知。

如一世界,如是百世界、千世界、百千世界、百千億那由他世界,乃至不可說不可說佛剎微塵數世界中所有眾生心悉分別知。是名菩薩摩訶薩第一善知他心智神通。】

等覺位菩薩的十種智神通是從普賢菩薩法界角度講的,是從以差別智行法入滅盡定最終合會根本智所生一切法的角度講的。『善知他心智神通』並非指凡夫地的共外道神通,能窺視和揣度眾生心念,不是!而是指菩薩在道種智行法中,以智慧力經歷種種眾生心的分別、選擇、判斷,當面對任何一種眾生心生起時,都能明瞭通達其流轉、生滅、因果顯現等等,沒有一法不曾經歷、不曾明瞭。

比如修行者都曾經歷凡夫外道、二乘聲聞、共法別教,是從凡夫種性逐步到達菩薩行法的,如果能對華嚴行法理論和行法次第、對菩薩道種智行法明瞭通達,再看凡夫外道乃至共法別教的修行者,就很容易鑑別他們在行法理念上存在哪些問題,哪些需要調整、哪些存在錯謬,哪些是相似法、哪些是外道法等等,就像大學生、博士生去看小學生、中學生一樣,會看得很清楚,這些其實就是菩薩的『善知他心智神通』。

四位行法是一套完整的別教行法理論體系,每一位行法都是以十波羅蜜為核心。四位行法可以按十住、十行、十迴向、十地來劃分,也可以按三賢位、十地位來劃分,還可以按從證諸法空到證諸法不空、從破一念無明到破一念無明盡的行法過程來劃分。其中各個十波羅蜜行法既可以按菩薩行法的初發心、精進修、不退轉、一生補處四個階段來劃分,也可以按有功用行、無功用行兩個階段來劃分等等,不同的劃分方法顯示出不同的行法理論、行法模式。在華嚴行法理論建立之前,很多行法理論就是這樣建立的,龍樹菩薩集合了所有成就者的思想,最終在華嚴行法理論中呈現出來。

四位行法中從初位到第七位是有功用行階段,是從一念無明轉成無上智慧的訓練階段,是在一一法中建立行法實踐,靠作意思惟可以到達的;從第八位到第十位是無功用行階段,具備自覺生起行法實踐的能力,能拓展到一切法中。行法理論中將第八位到第十位稱為證無餘涅槃、身語意入滅盡定、一生補處、入灌頂位等等。

不少人認為證無餘涅槃是息滅色身、息滅自我這個生命因素,只剩下一切法的普遍存在,只剩下阿賴耶識,不是這樣!息滅色身、息滅自我不是指在現相上完全消失、完全不存在,而是說色身、自我這些因素的存在不造成對生命的束縛和影響,任何一法的生滅、流轉不造成束縛和影響。自我是證得生命解脫與無上正覺的核心力量,是生命本具的力量,息滅自我是對生命的斷滅,『斷滅』的意思簡單來說即不存在這樣的生命狀態。佛教中的『無我』並不是斷滅生命活動和生命體驗,不是息滅『自我』這個生命力量本身,而是指息滅自我個體的知識、經驗和體驗帶來的束縛和影響。生命解脫與無上正覺需要生命活動的參與,需要自我的參與。

修行者在道種智行法階段有一個自我審核的過程,以此判斷行法實踐是否符合佛菩薩經論、是否符合生命解脫與無上正覺,這個自我審核的過程即是菩薩智神通成就的過程。隨著在無量法中生起行法實踐,從初位到第七位的訓練會形成一種力量,形成自我的行法模式和成就模式,最終成為習性而能自覺生起,此時即到達第八位以後的無功用行地,在入滅盡定行法中證無餘涅槃。入滅盡定行法、證無餘涅槃不是要息滅五蘊身、六入處的一切法,而是息滅這一切法造成的束縛和影響,因為是無功用行行法,是身語意入滅盡定行法,所以把這個階段的智慧力稱作神力。明瞭這個道理之後,就能明白為什麼菩薩智神通不是凡夫地的共外道神通。

智神通的『通』是指沒有障礙,沒有錯謬,一切法盡無餘,無有邊際。如果沒有菩薩道種智行法成就,就不會有菩薩智神通。菩薩智神通是在四位行法中建立的,在等妙覺位逐步到達成熟究竟。

後面經文講到的『無礙天眼智神通』等十種智神通都是同樣模式,要明瞭它們是菩薩智慧力所成就後,經文解讀並不困難,此處不做銷文。

《十通品》之後是《十忍品》,『忍』是指清淨隨緣、安住不退,等覺位菩薩以智慧力安住一切法中即十種忍。菩薩四個行法階段中的第三個階段即不退轉,從十波羅蜜角度說即第七位的方便波羅蜜;從別教菩薩四位行法角度說即十迴向位,是別教菩薩金剛種性智慧地不退轉;從普光明殿四個行法階段角度說即等覺位,是如來坐前的普賢菩薩法界不退轉。別教菩薩不退轉是從差別智行法角度說,是在一一法中成就差別智不退轉;等覺位菩薩不退轉是從根本智行法角度說,是成就根本智總持力不退轉。

前面介紹十住位時講過什麼是『住』,是指回到身心覺知的一切法中,體驗一切法的本然存在和普遍存在,在此一切法中生起行法實踐,生起行法體驗,而不是在此之外尋求生命解脫與無上正覺。很多人認為見性是一朝一夕瞬間而成的,在一法中見性等於在所有法中見性,見性之後馬上改變人生,從凡夫變成聖人,事實不是這樣!修行者在一法中見性與真正證諸法空得無生忍、入阿鞞跋致地、得生命解脫等之間,有一個『安住』的過程,安住是指在無量法中去審核、驗證,不斷確立證得解脫的生命體驗,最終才到達不退轉。

比如一個人每天面對十件事生起的束縛與困擾,如果只在其中一件事體驗到一心清淨證諸法空,而另外九件事做不到,就只能說在這一法中體驗到證諸法空,但不能稱為安住其中,不是真正證諸法空。如果能在八九件事乃至十件事中都體驗到,則可以說安住其中得不退轉。行法體驗是逐漸獲得並到達圓滿的,並非一瞬間就能到達、就能安住,並非『一成而一切成』。住行向地四位行法是差別智行法,而不是根本智行法,必須要在一一法中證得,不能以在某一法中所證來代替所有法。

其實不少修行者多多少少都能到達初住位乃至七住位,甚至到達第七住位以上的行法階段,問題在於對行法理論知之甚少,到達第七住位以後不知道如何安住,甚至不知道怎樣是第七住位得生命解脫,以為見性之後應該能穿牆、土遁、飛來飛去,以這個做標準來判斷自己是否見性,這是對佛教的根本性的誤解。

在不共別教中,任何一位行法都有證得與安住兩個階段,這與凡夫外道、二乘聲聞、共法別教不同,凡夫外道乃至共法別教是在分別法中建立,行法生起處並非成就處,行法實踐是獲得最終成就的手段;而在不共別教中,行法實踐本身即行法成就的呈現,一旦證得不會退轉,不退轉即意味著安住在行法成就中。

儘管前面反覆強調修行者在第七住位證諸法空得無生忍、在第八地位證諸法不空得無生法忍,但實際上第七住位證諸法空得無生忍並不是『到此為止、已經結束』的,不但後面的行法實踐在此基礎上生起,同時也是對證諸法空得無生忍的不斷校驗、調整與升進。第七住位證諸法空是在止息個體知識、經驗和體驗的條件下證得的,並非行法實踐的究竟目標,修行者最終要不斷升進行法實踐,重新建立生命中的一切法,並且在這個過程中安住無生忍。修行者在安住無生忍的同時,重新建立起生命中的一切法,重新建立個體知識、經驗和體驗,到第八地位即證無生法忍。無生法忍並不是在無生忍之外,而是安住在以智慧力如實知、如實體驗一切法中的無生忍上。無生忍是從諸法空的角度說,無生法忍是從諸法不空的角度說。修行者證無生忍與證無生法忍後,到達等覺位以根本智的力量總持這兩種成就,此即等覺位菩薩的十種忍。

雖然從理論上說,開悟是一次完成的,但實際上因為凡夫外道、二乘聲聞等習氣的影響,修行者需要經過反覆實踐才能轉到菩薩行法。

可以看出,修行者在安住證諸法空的過程中,十行、十迴向乃至十地行法亦會逐漸生起,只是在沒有安住證諸法空之前,這些行法還做不到安住不退;當第七住位達到八九十分時,十行位行法等亦會相應增勝;到達第七行位時,基本來講十住位就能圓滿,行法是按這種方式逐漸建立起來的。前一位行法是後一位行法的基礎,後一位行法對前一位行法是一種調整和升進,促進前一位行法安住不退。四位行法中的各個行法安住不退,經歷別教菩薩的入滅盡定行法,最終到達等覺位。

與《十定品》、《十通品》一樣,《十忍品》同樣由普賢菩薩演說。從普光明殿行法理論來講,如果能把『菩薩演說』和『普賢菩薩演說』的差別體會到,即能準確地把握別教行法與等覺位行法的差別。

解讀經典時,很多人往往只關注說法主說法部分,而忽略說法主、問法主的背景和說法環境。從經典集結模式來講,說法主、問法主、說法環境恰恰是菩薩生起演說的核心,代表成就模式;說法主的演說內容代表行法模式。二者密不可分,假如忽略說法主、問法主等因素,對菩薩演說內容就會理解得不准確。

下面看《十忍品》的經文:

【爾時,普賢菩薩告諸菩薩言:佛子!菩薩摩訶薩有十種忍,若得此忍,則得到於一切菩薩無礙忍地,一切佛法無礙無盡。何者為十?所謂:音聲忍、順忍、無生法忍、如幻忍、如焰忍、如夢忍、如響忍、如影忍、如化忍、如空忍。此十種忍,三世諸佛已說、今說、當說。】

雖然很多經典都提到這十種忍,但放在等覺位去體會這十種忍並不容易,因為音聲忍、柔順忍、無生法忍等在道種智行法中也可以建立。

別教菩薩入滅盡定行法是從差別智成就的角度說,是行法實踐的建設階段。『入滅盡定』是指到達根本智所生一切法中安住不退。但別教菩薩的入滅盡定只是到達根本智所生一切法世間,並非確切到達圓教菩薩的普賢菩薩法界。等覺位菩薩十種忍是從根本智總持力成就的角度說,已經不像別教菩薩那樣,要去鑒別行法實踐是否符合生命解脫與無上正覺,而是以根本智的力量自覺生起行法實踐,不斷調整、優化和提高,安住不退。

『三世諸佛已說、今說、當說』意味著修行者要到達無上正覺,等覺位的菩薩十種忍是不能缺少、必須建立的。

從等覺位六品經文結構可以看出,《十定品》中的十種三昧是講佛法僧三個因素中『佛』這個因素,以智慧力遍一切處、入一切法;《十通品》是講『法』這個因素,十種智神通是道種智行法中建立起的智慧力量的具體顯現;《十忍品》中的十種忍是講『僧』這個因素,是以智慧力安住生命解脫與無上正覺的行法實踐中。

在別教菩薩的道種智行法中,每一位行法都要有一個審核。如果看十行位以後的經文就會發現常有這種說法,即在怎樣的情況下『菩薩當作如是思惟』,是指當要生起這一位行法時,應該以怎樣的覺知觀察和思惟才能到達生命解脫與無上正覺。這種『當作如是思惟』即正知見、正思惟。

十信十住之前的正知見、正思惟是以聽聞善知識說法為主來審核自己的行法實踐。到十住位以後,正知見和正思惟是以自內顯發的覺悟力、智慧力為主,以準確解讀佛菩薩經論、以生命解脫與無上正覺以及梵行清淨、行法精進等菩薩行法為標準,主動自覺審核行法實踐。

正知見和正思惟的『正』包含兩個方面:一是一心清淨,二是善根增長。一個從體上說,另一個從用上說,這兩方面在十住位以後的菩薩行法中又表現為梵行清淨和行法精進。『善根增長、行法精進』是指要看與諸法因緣、諸法實相是否相應,是否在不斷提高和拓展。比如在父母面前以兒女的身份出現,在孩子面前以父母的身份出現,在上司面前以下屬的身份出現,在員工面前以同事身份出現等等,在社會中扮演的角色不同,每時每刻的思惟和言談舉止就不同。當某件事需要處理時,就要想到處理這件事的方法是否與所處的角色相應,面對父母時的思惟和行為,與面對上司、孩子等時的思惟和行為不相同。『當作如是思惟』意味著做一件事要恰如其分,符合諸法因緣,符合諸法實相,符合生命解脫與無上正覺,符合梵行清淨與智慧增長,這樣的思惟才是正知見、正思惟。

修行者到達等覺位時,正知見、正思惟即自性智慧的顯現,和行法實踐融合在一起,是行法實踐的一部分,行法實踐之外不再有另外的正知見、正思惟。別教菩薩行法實踐需要自我審核,恰恰說明智慧與行法實踐沒有融合在一起。並且,因為要經過反覆訓練和調整才能安住,所以無生忍或無生法忍皆非一蹴而就。

普賢菩薩法界行法乃至從初住位開始的別教菩薩行法不是簡單的機械重複,簡單機械重複性的行法並不能生起智慧。雖然說『熟能生巧』,但『熟』當中一定要有覺知、思惟、體驗的參與,要有不斷的檢驗、調整和升進,否則不會有後面的『巧』。行法實踐也一樣,每一位次的行法都不是靠簡單的機械重複就可以成就,必須要有不斷的檢驗、調整和升進。《十忍品》中的『忍』即是如此,安住不退並非守在一處停滯不前,而是安住在梵行清淨和行法精進,安住在不斷拓展、進步和提高。

菩薩音響忍的經文是這樣:

【佛子!云何為菩薩摩訶薩音聲忍?謂聞諸佛所說之法不驚、不怖、不畏,深信悟解,愛樂趣向,專心憶念,修習安住。是名菩薩摩訶薩第一音聲忍。】

二乘聲聞、共法別教的音響忍是在分別法中建立,道種智行法的音響忍是在出世間清淨法中建立,二者都有一個審核的過程,都有校驗行法實踐是否符合音聲忍的過程,有所校對即有邊際。等覺位的音聲忍是在入滅盡定行法中建立,自覺生起行法校對,自覺符合生命解脫與無上正覺,行法實踐無有邊際。

『音響』是指隨緣生起、普遍生起,雖然不是凡夫外道、二乘聲聞那種目的性的、投資性的作意思惟方式,但也並非不靠作意思惟。在十信位《如來名號品》、《四聖諦品》中文殊菩薩演說一切法名號,名號代表對諸法生起關注,生起覺知思惟。眾生都有覺知觀察一切法的能力,但只有人天眾生有反思力和覺悟力,其具體表現即是思惟生起,思惟生起的第一步即是名號生起,名號生起亦是般若智慧生起應用的第一步。

等覺位菩薩作意思惟意味著從對一切法普遍存在的體驗,轉到對這一法的獨特體驗。對一切法普遍存在的體驗是一切眾生平等具備的,不需要作意思惟即可時刻保持,但對某一法生起獨特體驗乃至到達無上正覺則需要作意思惟。作意思惟是隨緣生起的,並非時刻保持。有作意思惟才有報身世間、法身世間的一法生起。

前面談到過,如來地一切法的本然存在、普遍存在本身無有邊際,無有始終,但眾生所在世間是以身心覺知為邊際,以生命活動與生命體驗為邊際,身心覺知等生命體驗之外是眾生世間不能到達之處。佛菩薩法身世間是以般若智慧的應用為邊際,是在身心覺知一切法之內建立的。雖然眾生世間與佛菩薩法身世間可以無限拓展和延伸,但拓展和延伸的力量則來自於智慧,來自於對一切法的關注,和對生命活動與生命體驗的關注,來自於作意思惟。普光明殿四個行法階段從十信位《如來名號品》和《四聖諦品》開始,正是表明對一切法生起關注是行法實踐的第一步,也是最初的、核心關鍵的一步。這種關注生起在等覺位即菩薩音響忍,菩薩對一切法不驚、不怖,深信悟解乃至修習安住即從這裡開始。

名號不僅代表作意思惟生起,也代表這是生命活動和生命體驗所能到達之處,這是經典解讀時必須要明確的。經典不是講故事,而是成就者對生命解脫與無上正覺體驗的演說,如果明瞭經典的演說模式,就能把經典還原到行法實踐中,還原到與成就者一樣的生命體驗中。

經典中使用的名號分為兩類:一是具有普遍意義的名號,比如世界、佛、菩薩;二是具有特別意義的名號,比如娑婆世界、釋迦牟尼佛、文殊菩薩、普賢菩薩等等,分別代表不同的意涵。簡單來說,具有普遍意義的名號代表根本智所生一切法,在當下普遍存在的一切法中可以建立;而具有特別意義的名號則代表差別智所生一切法,要在差別智行法中才能建立。比如《佛說阿彌陀經》中的這一句經文『從是西方過十萬億佛土,有世界名曰極樂,其土有佛,號阿彌陀』,『世界』、『佛土』、『佛』是具有普遍意義的名號,在根本智所生一切法中可以建立;『西方』、『極樂』、『阿彌陀佛』是具有特別意義的名號,要在差別智行法中建立,差別智的一切法不能離開根本智的一切法。

文殊師利菩薩在十信位演說《如來名號品》、《四聖諦品》,代表一切行法實踐皆從關注一切法開始,修行者經歷四位行法之後到達等覺位普賢菩薩法界時,所能如實知、如實體驗的一切法即文殊菩薩演說的一切法。這是十信位和等覺位的差別,從中亦能體會文殊菩薩與普賢菩薩的差別。

總體來看,修行者在十信位時生起覺知觀察;在菩薩道種智行法階段時生起思惟和體驗,生起行法實踐;到等覺位時,所有的覺知觀察與思惟體驗全部成為生命中自覺生起的種種法、種種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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